小夜嵐

o3:sayooyas

【乐谦】苦柑如若日多

方士谦花了两秒从梦境中回神,鉴于客厅此时传来的响动,猜到自己是被缺德的关门声吵醒。他翻了个身,摸起一旁的手机,眯着眼看屏幕上模糊的时间,三点二十一。他啧了一声。


梦里青树白阳,刚应下一场邀约,逝去的时光偶尔会在深夜光顾大脑,不是什么坏的体验,他把被子拉到脸上,想继续陷在绵羊白的柔软泡泡里,又感到口渴,干涸的喉咙拉扯着睡意,逼得他起身到客厅去接水。


从卧室走出去,很快就能看见夜归的室友和不认识的男人在沙发上亲得难舍难分。


张佳乐抬起头看向他,笑道:“还没睡啊?”


“被你吵醒了。”他没好气。


和接吻的动静相比,清水流入杯子的声音格外动听,方士谦端起杯子走回房间,其间还瞪了眼张佳乐。


要做滚去自己房间做。


对方眨了眨眼。


梦里青葱年少的旧友笑脸逐渐被现实里的模样取代,他心中叹气,都想唱句他已经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。




“方士谦!”


方士谦把头探出去,冲着他家窗户喊的人站在楼下抬着头,正好对上眼。


“你有事不能发消息吗?”


三伏天艳阳高照,在闷锅般的室外扯着嗓子喊绝对是蠢事,他忍受了五秒热空气的腐蚀,冲张佳乐招了招手,把头缩回空调间。


手机上弹来消息。


“爬楼累死了!!你下来!!!”


“去干嘛啊?”


“出去玩啊!”


“有病吧热不死你,你上来吹空调打游戏不行吗。”


“……”


没过多久楼梯间就传来了脚步声,听着像跑上来的,他打开房门看见站在外面气喘吁吁,汗水濡湿刘海的人,只觉得无语,“你不折腾自己不开心是吗。”


“你家就一台电脑,还是去网吧吧。”


“你一个人玩吧,我要写作业。”


“我大热天跑过来陪你玩你就这样对我?”


“别把从七号楼跑到十号楼说得有多辛苦。”


张佳乐切了一声,接过方士谦扔来的饮料,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可乐,凉意湿漉漉地舔着手心。


东方世界讲求因缘,若要论及和张佳乐的孽缘,最早可追溯到小学二年级,小区空地拍卡片的人里刚好有他一个。诚如方士谦所言,七号楼到十号楼距离可以忽略不计,为了交流拍卡技巧,串门成家常便饭,全家上下都混个眼熟。子曰逝者如斯夫,投缘的小学生一晃之下,变成投缘的高中生。


说来我们也认识……一二三四……张佳乐掰着手指算,九年了!


天哪,他感叹着,你占据了我二分之一的人生。


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怪呢?方士谦看着张佳乐费老鼻子劲把西瓜切块倒进榨汁机,自己抱着半个西瓜拿勺子挖得轻松。


别折腾了,算我求你。


张佳乐按响榨汁机,在轰鸣声中冷笑。


呵呵,没有我你的生活有多无趣。


方士谦翻了个白眼,这话不敢苟同,但也不由得顺着思考了下——


没有张佳乐也会有李佳乐王佳乐。他也冷笑。别诋毁我的人缘。


你有个屁的人缘,除了我谁受得了你那破脾气。


扯吧你。方士谦端起新鲜出炉的西瓜汁,不顾张佳乐杀人的眼神,喝了一大口。


……你信不信是别人早把剩下半杯扣你头上了。他恶声恶气。喝那么多也不怕尿急。


这么爱给自己加好脾气的设定,我不得让你好好发挥一下。


气死我了。张佳乐囫囵吞掉剩下半杯。把西瓜心留给我吃。


诚然张佳乐坚持自己是他命定唯一,而方士谦认为不过随机匹配,他们也确实是形影不离了十年,郎骑竹马来,用东洋词汇说是幼驯染,再不情愿,方士谦也得捏着鼻子承认他们的确合得来。


未来有多远,友情地久天长,地久天长有多长,从未言说,但心中悄悄认为,这份亲密无间能持续到生命尽头。


忽略了地理距离的隐秘力量。


年龄差三个月,却跨越了新年。但是同一级,一起毕业,然后天南海北。




方士谦再度醒来已日上三竿,太阳从窗帘缝隙中钻进来,卧室一角被染成金黄色,让人想起焗土豆,他感到饥肠辘辘。


张佳乐在厨房忙活,看见他说句早好,空气里充斥着冬瓜排骨汤的味道,好少见,一般他们都靠外卖凑合着活下去,偶尔下馆子,偶尔的偶尔才光顾几近蒙尘的厨房。


不过张佳乐从小就爱鼓捣,家里烤箱烤盘空气炸锅一应俱全,厨艺其实也还行。


方士谦靠在冰箱上,看他切着土豆丝,不是特别娴熟的刀功,但也不至于切到手。


“午饭还是晚饭啊?”


张佳乐呵呵一声,“早饭。”


他静了片刻,又说道:“人走了?”


“早走了。”


“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啊。”


张佳乐看他一眼,“你乐意啊?”


他又安静了一会儿。


“我们当年好像说过别把人带回家。”


张佳乐开始剁青椒,“拉倒吧你,先带回来的是谁啊,我还记得你那位前前前任叫什么呢。”


他嗤了一声,“我他妈都忘了。”


张佳乐笑了出来。


过了一会儿他又说:“那从今天开始别带了。”


张佳乐扭头看了看他,又转回去开火热锅倒油,“行吧,听你的。”


辣椒倒入热油中,辛辣的味道刺激着鼻子,方士谦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,被张佳乐赶了出去,走前还吩咐了句给我煎个蛋,要半熟。


他去厕所洗漱,牙刷到一半的时候张佳乐挤了进来。


“干嘛?”他一嘴泡沫含含糊糊地问。


“束发带,刘海长长了,烦人。”


他从镜子里看张佳乐,前几个月才把那头长发剪掉,长长倒很快。


他漱了漱口,“又要继续留长?”


“嘶,没想好,你说呢?”


“我管你,鸡蛋煎了吗。”


“煎个屁!”




张佳乐的长发情结不知从何而始,方士谦估摸着是他那小时候留过一阵的鸭尾辫,因为和别人玩抓鬼的时候老是被拽,一怒之下剪去了,导致的深远遗憾。


森严中学教育下,初高中他都没法兴风作浪,直到大一寒假,方士谦时隔五个月再见他,头发已经有了一定长度,再过半年便能扎起一个小辫子。


方士谦的学校放假比张佳乐早,张佳乐的刚前往火车站的时候,方士谦已经在他家里快闲出毛病。


他在车上给方士谦发消息:今天好像要下雪。


所以?


很有意境。


结果他到家的时候还真的在飘雪,方士谦被对方一个电话叫下楼帮忙提行李,撑着伞走到小区门口时,张佳乐刚从出租车上下来,迎面糊了一脸雪花。


两个大皮箱,重得以为往里面塞了石头,方士谦说你搬家啊,张佳乐说我给你们带了好多特产呢。


不知道是雪夜太冷还是行李太沉,一路上都有些沉默,预想中会叽叽喳喳的张佳乐没说几句话,方士谦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话题,干巴巴问句挂科没,对方大笑两声说暂时还没。


总觉得陌生,方士谦没理由地想,虽然半年顶多够一个人长出肥肉,但总觉得陌生,可能是那半长不短的头发的缘故,也可能是小区灯光太暗。


帮张佳乐拖着行李到他家,又谢绝了对方妈妈的热情晚饭邀约,他回到十号楼,没事做,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,随便挑部电影看。


电影看到一半,房间门被敲响。


张佳乐走了进来。


“干嘛呢?”


他抬头看了他一眼,又把视线放回电脑屏幕,“看电影。”


“看的啥啊。”


张佳乐说着,也坐了上去,靠在他旁边。


室外的冷空气还飘浮在他身上,努力嗅嗅说不定能闻见雪味,方士谦吸了口气,陌生。


张佳乐安静地跟他一起看下去,也不知道看进去了没有,剧情迎来高潮的时候突然开口道:“谦啊。”


“啊?”


“想我没?”


方士谦瞟了他一眼,“干嘛,奇奇怪怪的。”


“想我没想我没想我没想我没想我没?”


“……想想想行了吧,吵死了,人死了我都没看清谁杀的。”


“敷衍。”


方士谦不得不按下暂停,扭头盯着他,“你想死我了?”


“你好不要脸。”


方士谦一个枕头拍他脸上,“那你叫屁呢。”


对话不了了之。电影放完了,他们躺着聊些有的没的,若有若无的隔阂好像已然消弭,又好像还在那里,方士谦心里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,他想摇着张佳乐衣领,让他把这五个月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吐出来,有什么他不知道的,有什么他不了解的。


方士谦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。


但未来长长长更长,不知道的只会越来越多,张佳乐也一样,他也越来越不知道我的事。


大一的夏天,同系的女生跟他表白,对方长得好看,性格好像也不错,总觉得无可无不可,就答应了下来。


他给张佳乐发消息:我谈恋爱了。


对面弹来一堆问号和感叹号。


然后又问道:谁啊?好看吗?叫什么?


方士谦把照片发给他。


哦!好漂亮!


张佳乐又问:你喜欢她吗?


他说:有一点。


哦!那挺好!


恭喜!


初恋谈了短暂的三个月,后来也不缺人追。


大二的秋天他给张佳乐发消息:被男的表白了。


对方弹过来一堆问号和感叹号。


然后又问道:你答应了?


没。


呃,你什么感觉,恶心吗?


还好吧。


哈哈,长得帅吗?


还行吧。


方士谦觉得自己脑子应该很好用,虽然学习上一般,但在别的事情上挺聪明,就像看见张佳乐的问题,他总觉得有点异样,不像好奇心,求知欲,倒像探寻某种态度。


所以后来张佳乐给他介绍自己男朋友的时候,他没有感到特别,特别的惊讶。


我如果把这份聪明才智用在学习上,方士谦想,现在应该清北毕业年薪百万。




“猜猜后天是什么日子?”张佳乐边穿外套边说。


“生日快乐。”


“你不能留到后天再说是吧?”


“你不提我还真要忘了。”


边一个发明了返工,春假已结束两周有余,又是新周一,大脑的运转速度现在只够支撑穿衣吃饭。苦海无涯,生灭甚时彻,张佳乐把希望寄托于室友一夜暴富或者自己下辈子投成富二代,好去做符合他发型气质的艺术家。方士谦早已放弃幻想,他的反抗体现在不吃早饭,以便有日迎接绝症早登极乐。


“礼物别忘了就行!”


张佳乐打开房门,深吸一口春寒料峭,“哈,二十六岁的空气吸一天少一天。”


已经二十七岁零三个月的人目送室友上工,随后自己也踩着沉重的,快迟到的步伐出了门。


张佳乐热衷于把每个节日都过出花来,何况是自己生日——这里的花经常是字面意思,他无处安放的爱在花身上也有一份,合租好几年,方士谦目睹他种死一批又一批,还坚称自己忙到两脚不着地,何况照顾花花草草,方士谦说拉倒,你和植物没那缘分。但有些人没缘也要缔造缘,小学时在九月给老师送花,张佳乐凭空生出一些不满——怎么没人给我送花?


他让方士谦送他,方士谦有什么闲钱送他,他的钱留着买学校门口五毛一袋的奥特曼卡片,一块钱一本手掌大小的漫画书,可乐冰,小布丁,塑料杯装的辣米粉。于是他摘了两朵小区花坛的翠芦莉塞给张佳乐,张佳乐乐呵呵收下,把它做成干花夹在语文书里。


张佳乐的生日适逢他有对象的日子时,自然二人世界男朋友送上鲜花,今年没有,方士谦捏着鼻子来承担。


寿星事儿逼,嫌玫瑰一捧俗,嫌纯色敷衍,方士谦下班后去花店定了束清新不失典雅,活泼不失温柔的,其实只是在店员推荐里随手一指,那捧里夹了几朵紫色的花,方士谦叫不上名字,全当追忆童年。顺道定了蛋糕挑了礼物,不知道的以为要求婚,他只觉得自己闲的。


生日当天和一众朋友们聚了餐喝了酒,再早两年还能闹个通宵,现在回到家时针划过十二点,方士谦说二十七零一天快乐,张佳乐闷笑两声,喝得有点多,他趴在茶几上,思绪不知飘到何方。


别在这里睡啊。方士谦拍拍他,装了两杯热水放在桌面上。


“今天中午还跟我妈打电话来着。”张佳乐捧着杯子,热水太烫,他小口地喝,“讲到一半又开始说你都二十七了什么时候找个对象。”


方士谦笑,“去年是不是说过一模一样的啊。”


“她能一直说到我死了。啊,张佳乐你都七十了什么时候找个对象啊?”


“不知道的以为你情感经历有多空白。”


“把我那丰富多彩的情感经历讲给她听不用等到七十,现在就能直接死了。”


方士谦坐到沙发上,一时之间没人说话,秒针哒哒地走。


“我妈说到时候方士谦都结婚了你还没找到对象。”


方士谦嗤笑一声,“放心吧,你死了我都不会结。”


“真的假的。”他把酒精作用下疼痛的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,“我死前还想当次伴郎呢。”


“你没别的朋友了啊。”


“那能一样吗。”


怎么不一样了,他踢了踢张佳乐的腿,说回房间睡去,地上不冷啊。


“我困死了你把我抱去床上吧。”


“滚你的。”


“那麻烦你帮我拿床被子过来好冷啊。”


“想死啊。”


他站起来揪张佳乐的后领,被张佳乐抓住手。


那跟我合租一辈子吧,他说,你又不结婚。




约定如梦幻泡影,来世都不及今生虚无。小学三年级张佳乐在周记上写我要和方士谦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,结果大学以后天南海北,联系断崖式下降,逢年过节见一面。


也可以说最好是相对概念:只要我尚且没有更好的朋友,你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

如果不是张佳乐在毕业两年后因为工作原因,刚好调到和方士谦同一个城市,他俩现在的关系可能要停留在“老家的发小”这一层面。


时间是最大诈骗犯。


认识快有二十年,熟悉得不能再熟悉,即使如此,明天也如云似雾不可探求。在略显空白的六年里,方士谦有时会想起高中结束后的夏天,高温预警来得比往年都多,沉闷的,炙热的,太阳火舌舔舐大地,等待一场雷雨的漫长夏天。


他和张佳乐去打篮球,太阳晒得头发晕,打累了坐在树影里休息,张佳乐去旁边小店买来冰镇汽水和雪糕,啪一下贴在方士谦脸上,凉丝丝的雪糕贴在脸上,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体温融化。


无边的闷热空气里,阳光透过树叶零零散散打在地上,金灿灿的光晃眼,树叶一动不动,活着的只有隐约蝉鸣。


方士谦。张佳乐叫他一声。


他转头看,金灿灿阳光晃眼,他眯着眼看。张佳乐额发都被汗水濡湿,浅瞳在光下更清亮,他的嘴唇动了动,又什么也没让人听见。


什么?方士谦说。


没什么。张佳乐往后一倒,粗糙的草地扎着后背,他摸摸自己的额头。我感觉自己中暑了。


方士谦觉得自己也有点。


长夏暑气蒸腾,汗湿的后背黏黏糊糊,想要回家,又太遗憾。


在这以后的时间里,方士谦有时回想起它,他想张佳乐是不是想说什么,他想说什么,还是他已经说了什么,被埋没微不可闻的蝉鸣里,他说了什么。


张佳乐在大二的暑假遇见他,向他介绍自己的男朋友,然后向自己的男朋友介绍他。


这是我最好的哥们!


你好啊。方士谦扯扯嘴角打招呼。


他回去以后拿起手机,对那位持之以恒追了他半年的男生说,我们试试吧。




你喝多了吧。方士谦说。


哪有,我什么酒量你不清楚啊。


你什么酒量,上次喝了两杯回来狂吐的是谁。


操,那天我发烧了好吧。


我看你现在也有点。


方士谦把手放到张佳乐额头上,其实他对摸额头判断发烧与否不甚熟练,只是觉得有点热,还有点暖手,一时之间不太想撤下去。


“不是经常有那种约定,三十岁之前没对象就在一起,你看,咱俩也快了。”


方士谦这下确定他是喝多了。


“少胡说八道。”他拍了下张佳乐额头,对方痛呼一声。


“就这么嫌弃,我哪里不好了。”


方士谦知晓这不过一场酒后插科打诨,随便嘲讽两句便能翻篇,但刻薄话到嘴边却没有兴致说出来,他不知为何地缄默片刻,然后开口:


“怎么,我是你无可奈何的备选?”


喝了酒的又不是张佳乐一个人,他也喝了酒,虽然意识仍然清明,行为受大脑控制,但还是喝多了,是因为喝多了,才有点抑制不住某种冲动。


酒精不是好东西,千百年来都是人类共识。


张佳乐怔怔地看着他,嘴角又牵出一个笑来。


“怎么会,我最爱你了。”


他明明深谙见好就收,或者说及时止损,却还是没有忍住,继续问下去:


“哪种?”


好像声带都变嘶哑。


“哪种爱?”


张佳乐把笑容一点点收了起来,一动不动地盯着他,半晌没有说话,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中。


方士谦有点后悔自己是站着的,这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僵硬,他陷入了一种名为想回到过去的后悔情绪中,想要倒转时间,想要抹消已发生的事,大脑因此有点缺氧,头嗡嗡作响。也可能是酒精的功劳,他安慰自己。


上次有这种感觉,是小学失手打碎他爸价值高昂的手表时。他漫无边际地想。


回应迟迟无声,方士谦受不了了,在他觉得管你妈的去死吧,我要回房间睡觉时,张佳乐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,伸手抱住他的腰,往前一倒,两个人一起摔在沙发上。


方士谦还没开口骂,张佳乐先出声了:“你有病啊?”


“哈?”


“我替你先骂了。”


“……”


“哈……”张佳乐呼出一口气,“你知道吗。”


“不知道。”


“啧。”张佳乐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,“别插嘴。”


“……狗啊你。”


张佳乐安静地趴了半晌,又开口:


“当年被调到这里的时候,其实我不是很开心,但又忍不住有点开心。”


“……什么意思?”


“有种可以名正言顺来找你的感觉。”张佳乐笑了笑,“但我本来都已经决定离你远点了,事实上也做得很好,那几年我们联系不多,对吧,距离保持得很好的普通朋友关系。”


方士谦只是浅浅地呼吸,感受压在他身上的重量,还有温度,他好像一点点陷进一个温暖的潮湿的沼泽里。


“打电话问你需不需要合租对象之前,我其实犹豫了好几天。”他又笑,气息喷在方士谦耳侧,“因为和你待在一块儿,有时候会觉得……啊痛苦。”


他顿了顿,“但是又忍不住,我们认识那么多年,关系那么好,我不想让它死掉。也许慢慢就会习惯了,对吧。”


“这几年我也是想,一直这样下去就很好,我们是家人,可以永远,一直在一起。”


“可以吗。”


“不知道,但是有些事说出来可能就做不了家人了,得不偿失。”


“你好讨厌啊,方士谦。”张佳乐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,“我好喜欢你啊,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。”


呼吸在昏暗的壁灯下加重。


“我爱你。”


“你也爱我,对吧。”


方士谦觉得自己变成一坨史莱姆,融化在另一坨史莱姆的怀抱里,他说,哪种?


张佳乐闷闷笑两声,撑起身子,看着他的眼睛。


“想结婚的那种。”




张佳乐又在折腾他的头发,嘴上念道:“过两天还是去剪了吧。”


方士谦瞟他一眼,说道:“再留长一点吧。”


“嗯?”张佳乐皱起眉,“那个长度感觉很幼稚啊,不会很奇怪吗。”


“你长得本来就幼稚。”


“去你的,会不会说话,那叫长得年轻。”张佳乐不忿,“算了,你说什么就什么,留就留吧。”


方士谦把面包塞进嘴里,没再搭理他。


七八年前的雪夜,再次见到张佳乐,半长不短的头发上沾着白色雪花,带着寒冬冷空气味的陌生气息。


那是他第一次隐隐约约察觉到心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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